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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六章 敌人,朋友

    梵音寺使团在栖霞山官道上前行。

    落日归墟。

    车队四方升起光火符箓。

    钧山真人坐在车队末尾的车厢顶,金光阵中,还有一位高大僧人坐镇。

    梵音缭绕,高大僧人闭目修行,鸣沙宝杖横于身前,一枚枚金灿古文围绕着他旋转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道袍稚童单手托腮,鬓发飞扬,神色纳闷:“秃驴,这小子的车厢这么久没动静,你就一点也不担心?”

    “有什么好担心的。”

    妙真淡淡道:“对方只是一个洞天境,就算有旁门左道的邪术,难不成还可以不动声色杀了他?”

    “也是。”

    钧山真人眯起双眼,望向远方道:“话说回来,这趟出使麻烦有些太多了点吧?褚国境内的那些麻烦也就罢了……怎么你们梵音寺的敌人,比这姓谢的小子还多?”

    自从那个书楼女探子到来。

    钧山真人的心湖,便泛起了不安的预感。

    很显然。

    沅州地界,没有那么太平。

    “树欲静,而风不止。”

    妙真垂眸沉声说道:“纳兰玄策和陈翀已经摆出了‘灭佛’的架势……这场风波,怕是必须分出一个胜负,才能罢休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车厢颠簸,同时寂静。

    上一刹还面带微笑的纳兰秋童,下一刹便说不出话了。

    正在把玩短刀的谢玄衣忽然出手,眼中掠过一抹寒芒,这一次他没给对方丝毫格挡还击的机会,骤然起身,一只手按住女子脖颈,将其重重砸在车厢侧部,沉闷的撞击之声,甚至穿透了阵纹,传递到了马车前头。

    “……谢大人?”

    铁瞳的声音传入车厢。

    谢玄衣平静传音:“无事,你继续驾车。”

    得到这么一个回复之后,铁瞳便不再关注这里。

    “呵……呵呵呵……”

    纳兰秋童眼中笑意未减。

    她脖颈青筋鼓起,姣好面容也变得青紫,但一字一字挤出的话音里却带着浓郁的嘲讽:“真是……好大的本事,你要杀了我?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不怕死。”

    谢玄衣漠然道:“玄微岛的‘控弦之术’,向来隐居幕后,真身不露……只是再强大的术法,总归也需要付出一缕神念,信不信我只要一瞬,便可将你的这缕神念捏得粉碎。”

    玄微岛的控弦术,其实便是所谓的“机关术”。

    这纳兰秋童伪装的容貌,外人神念扫过,极难分辨,隐蔽程度几乎可以与“众生相”媲美,便是因为这门术法之故。

    这具身子,并非本尊。

    只是天下术法,要么需要元气催动,要么需要神念驭使。

    天傀宗以活人血肉炼制,极伤天和的“驭傀之术”,其实便是效仿玄微岛的控弦术创造。

    “我不在乎。”

    纳兰秋童轻蔑笑道:“既然来这了,我便没想着回去。这缕神念,你若要,便拿去……不过谢真,我可要提醒你,我是抱着‘求和’的念头来此商谈的,你若动手,便是彻底撕破脸皮。接下来,可别怪刀剑无眼。”

    “你在威胁我?”

    谢玄衣眼中掠过一抹寒意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

    纳兰秋童还想再度开口。

    下一刻。

    剑意迸发,谢玄衣直视着女子双眼,一缕神念如利剑刺入对方眉心之中。

    “唔?!”

    纳兰秋童瞳孔收缩,来不及闪避。

    这缕剑念坠入心湖,直接将女子紫府搅得粉碎!

    纳兰秋童的双眸瞬间失去色彩,变成了无垠黑暗,整个人靠在车厢表面,缓缓滑落。失去了神念和弦术的加持,她的肌肤失去光泽,变得干枯,数息之后,整个人便化成了齑粉。

    “哗啦啦。”

    谢玄衣阴沉着脸,撤去符箓,打开车帘。

    这团木屑齑粉,被风吹去,向着车外飞去。

    “???”

    驾车的铁瞳余光瞥见这一幕,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刚刚发生了什么,登车的女子呢……怎么车里除了小谢山主,只剩一团飞灰了?

    “玄微术,还真是邪门之术。”

    钧山真人也看见了这一幕。

    他啧啧感慨:“明明登车的时候还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大活人,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粉末飞灰?这小姑娘还只是纳兰玄策的弟子,便已经让本座的神念都难辨真伪了,真不敢纳兰玄策的‘玄微术’精进到了何等地步?”

    “红粉,本就是骷髅。”

    妙真神色一如既往地淡定:“三教九流,共享一条大道长河。玄微术再精妙,也有破绽,只要你修成佛门的‘天眼通’,只需要一念,便可轻松窥破天机。即便纳兰玄策的弦术,也瞒不过你的火眼金睛。”

    “差不多得了。”

    钧山真人撇嘴:“谁会愿意戳瞎双眼,修行这门神通?本座放着大好河山不看,想不开去当瞎子?这‘天眼通’要是真这么厉害,你怎么不修?”

    “天资有限。”

    妙真叹息道:“不是人人都能如禅师一般,修成所有神通,功德圆满。”

    便在此时。

    金光阵下,轻微震颤了一下。

    妙真传出神念,使团缓缓停下,所有僧人开始原路休整。

    最后一节车厢的符箓阵纹打开。邓白漪推着密云的轮椅,缓步从中走出,这几日休整之后,小沙弥的神色好了许多,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神迹发生了,他那亲自截断的双腿竟是肉眼可见地长出了一小截,这实在匪夷所思……如此疯癫的神足通修行方法竟然是真实可行的。

    虽然密云如今还无法下地走路,可按照这个进度,要不了多久,他的双腿便会重新生长而出。

    “如何,感觉好些了么?”

    钧山真人第一个迎了上去。

    他最关心密云的情况了。

    虽然有金光阵严防死守,可他的神念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落在这节车厢,密云但凡有些不适,他比谁都着急。

    “多谢真人关心,密云无恙。”

    小和尚十分客气地回应,他带着歉意说道:“上次无意触发‘因果道则’,导致神海受损,这几日静修只是将元气补回……想要第二次动用‘道则’,怕是还要一段时间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无事,无事。”

    钧山真人有些局促,密云态度如此之好,反倒让他不太好意思了。

    他实在没想到,自己还没开口,这小家伙就主动道歉。

    这一下,他再怎么想看看天元山的情况,都必须等上一等。

    “恩公。”

    密云推着轮椅,来到谢玄衣的车厢前。

    他注意到恩公的神情有些难看,小家伙抬头,看着漫天飞扬的木屑灰尘,轻轻嗅了嗅,神色困惑:“……这是怎么了?这些是什么?”

    从金光阵中离开的邓白漪看到这一幕,也有些不解。

    如果没记错。

    车厢此刻的情况,应该是那位书楼女子和谢玄衣共处才对。

    那女子呢?

    该不会……

    邓白漪神色稍稍有些苍白。

    “这些是玄微岛的弦术碎屑。”

    谢玄衣道:“纳兰秋童扮成书楼暗探,来与我见面商谈,识破身份之后,便成了这副模样……”

    邓白漪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原来如此。

    原来不是挫骨扬灰啊。

    等等,自己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庆幸?因为谢真真的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?

    “看来商谈破裂了啊。”

    道袍稚童从金光阵车厢掠出,啪一声落在谢玄衣身旁。

    他背负双手,遗憾说道:“如果我没猜错,纳兰秋童是希望咱们能够退出使团……接下来以免误伤无辜,但你拒绝了她的好意……只是一趟出使而已,你该不会想和离国铁骑拼命吧?”

    密云一下子沉默了。

    他知道,这个时刻,他最好不要开口发言。

    此言一出。

    使团里的氛围变得微妙起来。

    下车休息的僧人,默默望着谢玄衣所在的方向。

    邓白漪抿了抿嘴唇,不知该说什么。

    就连负责驾车的特执使铁瞳,也有些紧张忐忑。

    所有人看向谢玄衣,短暂的静默之后,他们又看向佛子。

    “谢施主……金身塔上,贫僧还欠了你一个约定。”

    妙真缓缓开口,声音如黄钟大吕:“此次出使,你送我抵达沅州,其实已算是圆了旨意,前路杀机暗伏,以你的身份地位,无需蹚这趟浑水。若想离去,现在便可动身,这一路相送,梵音寺只有感激,绝无怨言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坐在车顶的高大僧人,说完这句之后,便恢复了沉默。

    其实妙真什么都知道,他比所有人都看得更加清楚。

    只是说得越多,错得越多。

    纳兰秋童到来之时,他本可以阻止,但他并没有这么做。

    他一直都将“选择”的权力,留给谢真。

    “钧山道兄……想要离开使团?”

    谢玄衣并没有与妙真对话,而是望向道袍稚童。

    “我来离国,只是为了散散心。欠你的承诺,已经在衢江还了。”钧山真人懒洋洋开口,打了个太极。

    “道兄从来都是自由身,若想离开,随时可走。”

    谢玄衣笑了笑,无奈说道:“只是临行之前,烦请将白漪姑娘带走,我怕我照顾不了她的周全。你说得没错,纳兰秋童刚刚是来找我求和的……但我拒绝了她。”

    “为何?”

    钧山真人挑了挑眉,戏谑道:“你一个褚人,当真要为了梵音寺,与纳兰玄策、陈翀为敌?”

    “有些事情,与褚人,离人无关。”

    谢玄衣轻描淡写说道:“金身塔上,我便与梵音寺结下了盟约。妙真在衢江帮了我一次,那么我便该在沅州帮他一次……谢某的敌人已经很多,不在乎再多一个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钧山真人不再开口。

    他悬浮在空,认真审视着黑衣少年的双眼。

    谢玄衣平静与之对视。

    “有趣,有趣,你这小子比道门所有人都要有趣……”

    过了片刻,钧山真人忽然咧嘴笑道:“本座只是想着,看看风景,赏赏花月,怎么看着看着就又要打架了?看来老子压根就没有太平安逸的命,转世重修多少次也没用。”

    谢玄衣怔了一下。

    钧山真人悠悠道:“铁骑冲阵听起来不过尔尔,但其实极其棘手。你小子一个人肯定应付不过来,至于另外那个秃驴,更不用说了,光修行一身体魄,单打独斗还行,哪里晓得阵法玄妙?”

    “???”

    坐在车顶莫名其妙挨了一骂的高大僧人,神色愠怒,却又无话可说。

    “事先声明……本座可不是喜欢蹚浑水的人,只是离国人生地不熟,暂时蹭蹭使团的车,就不离开了。”

    钧山真人长叹一声,掀开车帘,直接飞入车厢之中,他向后躺去,双手虚枕在脑后,情真意切地感慨道:“希望你们平安抵达梵音寺,这路上别出什么幺蛾子,我这把嫩骨头可经不起太多折腾。”

    “白漪姐姐,不用走了?”

    密云提心吊胆等了片刻,此刻听到这里,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应是……不用了。”

    邓白漪悬着的心,也就此放下。

    不知为何。

    她明知前路坎坷,却不希望谢真、钧山就此产生分歧,从而分道扬镳。

    “钧山……”

    坐在车顶的妙真,想了许久,终究还是传音:“多谢。”

    钧山知道,这家伙向来不善言辞,能说出这两个字,便已是分量极重的表现。

    “别谢我,要不是这小子态度坚定,我可不会留下来。”

    钧山真人叹了一声,幽幽道:“说实话,本座现在已经后悔了。以纳兰玄策的雷霆手段,能派出纳兰秋童先礼后兵,便说明栖霞山附近已经布置了埋伏……我们能不能走出沅州,都是两说。”

    “该谢,还是要谢的……毕竟你我相争多年,你总算做了一件人事。”

    妙真下一句话,呛得钧山瞪大双眼。

    来不及回呛。

    妙真眉心金印亮起,佛国辉光凝聚,他单方面切断了这场神魂通讯。

    紧接着。

    他对谢玄衣送去了自己的神念:“贫僧先前说的话,依旧作数,无论何时,谢施主都可以离开使团。梵音寺即将燃起的这团火很大,不该烧到无辜之人……关于金身塔欠下的那个约定,施主最好抓紧时间想想,若是贫僧无法还愿,也可让梵音寺代为偿还。”

    “妙真兄,你我之间,无需多言。”

    谢玄衣风轻云淡地笑了笑:“其实刚刚谢某的话,并未说完。”

    妙真愣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谢某的敌人很多,哪怕再多一个,谢某也不在乎。”

    “谢某的朋友很少,所以只少一个,那也不行。”

    见鬼了,定时更新没更新,定到6号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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